一辆车停在了贵翼官邸的不远处,资历泽独自坐在车里,静静地抽烟。
阴郁涌上了眸子,被烟雾遮挡。
他很难过,但是又难过什么呢?
资历群要保护他,所以不让他掺浑水,资历平要替贵婉报仇,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们都没错。
可我,就是很难过。
眼睁睁地看着兄长们陷入更深的泥潭,陷入双方相互怀疑的境界,明明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却戳不开鼓膜。
这种感觉,真的是很讨厌。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贵翼和贵家。
该桀骜,还是温顺。
“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大哥。”
“贵翼是除了我以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资历平的嘱托回荡在脑海里。
资历泽突然感到彻骨的寒冷,谁都不可信,包括大哥……
就仿佛有人在背后密谋杀害自己一样。
仿佛被人追杀一般。
仿佛四周,只剩下了笑里藏刀的怪物。
这种恐怖,让资历泽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猛地拉开车门,呼吸着带着阳光的空气。
只是缓了一缓,那种密密麻麻的恐惧再次爬上他的心头。
资历泽走下车,往贵翼官邸走去。
往那个唯一可信的人走去。
不,应该说是逃。
门口的卫兵很紧张地看着他,把他拦住,说是要通报一声。
贵翼大约也没想到他会回来,从窗户看到他,也是有些惊讶。
的“景轩,你说,这是资历泽还是资历平?”
“资历泽。”林景轩很笃定地说。
“为什么?”
“嗯……小资少爷不达目的,应该是不会回来的。”
贵翼释然一笑,“去把我们的小四爷,请过来吧。”
资历泽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一见面,林景轩就要把他铐起来。
到底为什么啊喂!我是自己回来的,我难不成还会跑吗?!
等到他来到贵翼的书房,他想通了。
他现在就想跑了。
你好端端的在房间里放条长凳干嘛?从小被资历群教训得,资历泽现在看着这玩意就发慌。
“军门这是……”
贵翼不说话,开始挽衬衫袖子。
资历泽只感觉阴风阵阵,后退两步便听见林景轩咔嚓一声把门锁了。
这是要干嘛?!关门打狗吗?!贵军门我们肯定是误会了什么啊喂!
贵翼抬眼看着紧张的资历泽,资历泽眼里的震惊和不自觉的乖顺一点都没有掩饰。
“怕我动手?”
您现在不就打算动手吗?您没事吧!资历泽在心底疯狂尖叫。
表面却仍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虽然他的眼神和僵硬的肢体动作已经出卖了他。
“有点,但是像军门这样的人,应该会很讲道理吧。”资历泽强笑着,“不如我们,换一种更有效的方式。”
“资历群平时跟你交流,是怎么交流的?”贵翼没抬头,专心挽着袖子。
“反正不会打我!”
“看来的确是缺教训。”
“不不不,我大哥偶尔也会打我。”
“那看来与你交流的方法,还是这个比较有效。”
资历泽表面的淡然终于被戳破,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不会吧,你来真的啊?
“趴着去。”贵翼指了指长凳。
“军,军门……”资历泽站在原地没有动。
“不想挨,你可以走。”
资历泽转身就走,却在手触到门把手的时候,停住了。
外边不安全。
很不安全。
谁都不能相信,除了贵翼。
资历泽此时真是后悔听了资历平的话,现在想来,还觉得后脊发凉。
算了算了,一顿打换一个长期饭票外加高级保镖,豪华别墅,很值。
资历泽一咬牙,转身回头趴在了长凳上。
手铐还铐在身后。
“林副官,给他解开。”
林景轩走上前,咔嚓一声解开手铐。资历泽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把手扶在了凳腿上。
“小泽,待在贵家,就要守贵家的规矩。”贵翼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戒尺,“何况你本来还是贵家的孩子。”
……您能快点打吗?
保持这个姿势聊天真的不好。
“军门要打要罚,能快点动手吗?”
“你一个挨打的,你急什么?”
“……”
“还有,现在你该叫我什么?”
资历泽现在只想拿头撞墙,不,撞凳子也行。
“大哥……”这一声,可谓不情不愿。
人在屋檐下,要低头,要低头,资历泽安慰着自己暴躁的小心灵。
啪——
戒尺兜着风砸下来,深深地烙进肉里。资历泽猛地一仰头,疼,太疼了。
你手底下是个活物啊!贵翼!
资历泽深喘了几口气,头再次低下了。
啪——
依旧狠厉的力道,资历泽的身子猛地一颤,双手死抓着凳腿。
啪啪啪啪啪——
连续五下砸下来,资历泽的身体紧绷着,疼,太疼了,疼到几乎无法呼吸了。
他如一条溺死的鱼,深深的喘息着。
贵翼倒是很人性的给了他缓的时间。
“知道为什么挨打?”
“私自出逃。”
“承认的到挺快。”
“我跟资历平不一样,识时务者为俊杰。”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包括亲近的人吧。”贵翼的语气温和,“不然,怎么想要会去跟着资历群。”
资历泽的笑容凝固了。
不过,一会,他再次微笑着到:“军门,信任是互相的,亲近是培养的。”
“你不信任我,为何来找我?”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贵翼冷笑一声,“看来我一开始选定的交流方式很对啊。”
这火,是生生被资历泽点着的。
戒尺再次一遍遍的砸下,资历泽忍得很辛苦,他死咬着嘴唇,撕开了两道血口子,却仍然一声不吭。
十下过后,贵翼停手。
资历泽只觉得身后像是被热油滚过一遭,疼得厉害。
差不多要破皮了吧。
“疼吗?”贵翼在问他。
他想说疼,话到嘴边,却成了“还好。”。
“那继续。”
资历泽再无他话,他还能说什么,这熬刑一般的责罚,资历群都少有。
他甚至疼到觉得,臀肉都快被打烂了。
他耐痛是因为他会忍,可这痛觉一丝不剩的也会传到他的身上。
“二十,打完带他去吃饭。”贵翼站在资历泽身边,终是没有再下手,把戒尺扔给林景轩,自己离开了书房。
夜幕缓缓降临,资历泽趴在床上,看着那一片漆黑的天空慢慢渗透进了黄昏的暖光。
就仿佛有什么东西,缓缓渗进了自己体内。
“我小时候很喜欢打架,但从来没有打死过人,心理也很健康,无非是顽皮了些。我第一次打死人,是在我娘失踪的第三天,我在街上与一个小混混发生摩擦,我好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仿佛另一个我出现了,我把那个小混混骗到一个废弃的工厂,用铁棍砸死了他。
“就那么一下一下,只觉得压抑这着的情感全都爆发了出来。等我回过神来,手上全是血,地上的人,已经看不出人样了。
“后来四爷帮我处理了这事,使我免于牢狱之灾。从那以后,我便觉得自己的手上都是洗不干净的血。类似的事情,也越来越多。甚至可能都无法等到把那些人骗到没有人的地方,就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一直觉得身上有股血腥味,手,也是永远洗不干净。
“虽说跟着四爷闯荡江湖,但除了另一个我出现的时候,我都不敢杀人。我看见血,就有一种由衷的恐惧。
“贵军门,这便是我的过往,你要的坦诚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