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 并不是准确意义上的花。
它只是一种植物的种籽纤维，植物学意义上的“棉花”是乳白色的，开花后不久转成深红色，凋谢后留下小型蒴果棉铃, 棉铃成熟后裂开, 涌出的白色柔软纤维才是通常语境中的棉花。
棉花原产地是印度和阿拉伯, 华夏古代或许是在南北朝时期辗转传入，最初多在边境种植, 到宋末元初才在内地流行起来。在棉花大量种植之前, 华夏只有木棉，果内棉毛常用作枕褥的填充材料，但不适合纺织。《本草纲目》记载：“古之绵絮乃茧丝，缠延不可纺织者。今之绵絮则多木绵也, 入药仍用丝绵。”
棉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既是重要的纤维作物，又是重要的油料作物。璟朝边境或许已经有了零星传入的野棉花，但这样的刚需作物，云桐不耐烦去寻, 回来还要费时费力育种驯化，点数攒够便直接从系统商城兑换良种，长绒短绒细绒, 一步到位。
不过，云桐对棉花的产量并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 系统虽然能告诉她商城良种的产量，但一斤棉花能转换成多少棉纱、棉线或者棉布，云桐就没有概念了。她只记得一个奇怪的冷知识：一捆棉花可以生产一千多件t恤，但这个描述也相当含糊, 一捆棉花重多少，t恤是均码还是小码。
她都如此，何况是其他人。农事专员说得出一亩地能产多少棉花，油厂说得出一斤棉花能挑多少籽，纺织厂说得出一斤棉花纺多少纱，但他们对彼此之间的工作没有一个具体的认识，只能异口同声地说棉花是个好东西而已。
只有从更上一层，譬如官府或者秘书处的视角才能看见，这些棉衣棉袍能令多少人活过严冬，棉籽油多少用来照明，多少流向饭桌——虽然云桐说棉籽油有微毒不能多吃，但真馋狠油水的人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谢玉言本来不觉得棉花有多重要，虽然他在榆宁听说过棉花的名字，但也听说过棉花受灾产量少，影响棉纺织工薪酬等等。因此他潜意识中便觉得棉花是一种娇弱又昂贵的作物，价比丝绸，仅供部分人穿用罢了。因为产量少，所以学生才会多多买地用来种棉花。
农庄上需要他关心的事情太多，比起已经在榆宁种过两三年，有一定种植经验的棉花，土豆田却是多灾多难，需要经常查看。于是棉花田始终被他忽略着，抢收也安排在主粮后面，小管事忙着造什么梳棉机，他都没有在意。直到熬过天灾人祸，年底安定下来，他们把纺车织机搬出来，说闲着也是闲着，来弹棉花。
谢玉言走进库房，终于意识到棉花的真实产量与不可思议的转换率，之后，他就像秋日的棉桃。
整个人裂开了。
不得不来求助余仞，棉布滞销，帮帮他们。
“庄上那么多人，都换了棉衣，仍然有剩？”
余仞想起他在榆宁纺织厂的投资……还是保守了。
于是余仞开始为棉布棉衣找销路，不过京城贵人们穿丝绸、皮毛或者羊绒衫，棉布虽柔软透气，但目前还不能做到如后世一般支数的棉织物，看起来确实朴实了些。市场反应平平，售价离余仞预期的还有一段距离。
余仞略提了一句，云桐便把棉布加入推销清单，强买强卖的问题暂且不提，好歹有回头客了不是。云桐代表宁州谈成两笔大宗棉花订单，顺便帮余仞清了下库存，卖给庆王世子五百件棉衣。
庆王世子是个老实人，他来京是带着替父亲拜祭祖父的任务，因此住在前世子伯伯的家里。两家人之间关系本就诡异又微妙，庆王世子自然不好跟伯伯张口要钱要饭吃，始终老老实实给云桐上贡，跟云桐买粮，现在又来找云桐，想为他手下的五百人买棉衣过冬。
庆王世子不会讲价，憋得脸色涨红，最后云桐看在庆州的面子上给他了一个友情折扣。买完棉衣仍不走，坐着喝了两盏茶，又支支吾吾地，想跟云桐借书。
“哦？”云桐笑了声，“卖你的书，你看过了？”
“是，算是。”
“看得懂吗？”
庆王世子诚实摇头，就是因为看不懂，所以想跟云桐借下半册。
“文学的内容很简单，”简单到甚至只是普通子弟开蒙的难度，他说，“难的是数算与……物理部分。”
窄口玻璃杯中丢入燃烧的纸条，瓶口放熟鸡蛋，无需用力鸡蛋就会吸进瓶子；玻璃杯中装满水，用厚纸封口，翻过来纸不会掉，水也不会溢出；玻璃杯外面包的纸不会被点燃……
云桐失笑：“这又不是密码书，解密卡藏在下一卷，这些小实验自己就可以做，为什么不动手试试呢。”
庆王世子闷头嗫嚅片刻，尴尬道：“玻璃杯太贵了。”
堂堂王世子，混到他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云桐跟他说瓷器也一样，只是观察难了一点，但他依旧讷讷，像是连瓷器也不舍得糟蹋。余仞在侧旁听都觉得不忍，叫管事打包两个玻璃杯，等庆王世子离开时送给他当年礼。
庆王世子满面局促窘迫，他不会讲价，也摆不出其他人那种理所当然接受庶民进奉的高傲神情，只能用蚊音连连道谢，承诺以后余仞要到庆州行商，他一定给他最大的便利。
余仞望着他离开，颇为感叹：继承人如此性情，庆州与宁州做邻居，也不知幸或不幸。
“你猜有多少人会对那些小实验好奇，亲手去试一试，进而好奇背后的缘由，”云桐不知他在想什么，叹息的是另一种心情，“你猜有多少人会和他一样，觉得答案全在所谓的下半册。”
“真的有下半册吗？”
“有啊，”她理所当然道，“一样写满神奇的小实验而已。”
“去好奇原理，去利用现象，只要去思考，”她回头与余仞笑了笑，“哪怕不为我所用也可以。”
余仞静静看着她捡了个橘子剥开，许久，亦是一笑。
“你这时倒大方，”他笑道，“我想借几钱，郡主怎么就吝啬不应呢。”
余仞找云桐，一是要卖棉花，二是要跟云桐借钱。后一件事听着就稀罕，云桐将橘皮烘在炉子上，问他：“你确定是要跟我借钱？借多少？”
“有多少借多少，”余仞说，“不过，我要的是新币。”
“你要新币做什么，又不值钱。”
余仞反问：“那郡主为什么偏要诸侯以新币结账呢。”
两人静静对视，半晌，心照不宣地转开了眼。
朝廷没有钱，年底连官员俸禄都发不出，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铸新币。出此计策的官员并非不知这是饮鸩止渴，然而别无他法，只希望能凭这招再拖一段时间，拖到明年说不定就有奇迹了。
“找好支点，”云桐说，“别撬太狠，不好收拾。”
“还有，记得快点跑。”
余仞笑道：“那就要看郡主的船能跑多快了。”
走之前，云桐顺便告诉他最近不用守在店里了，余仞反而说：“最近还是要常来看看的。”
他朝她眨眨眼，不把她往门外送，而是往后院引，后院是平时伙计休息的地方，年底账房管事都在这盘账。算盘声噼里啪啦响成一串，期间夹着自动系统的三声提示，余仞带她悄无声息进了门，云桐看着屋子角落那个笨拙打着算盘，认真到没发现来了人的女郎，转头，用目光询问余仞。
等走出去，余仞才含笑与她说：“郡主认出来了？要如何谢我。”
“谢你？”云桐说，“拆人姻缘可不道德。”
“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拆不得的，”余仞笑道，“很有趣啊，不是吗。”
云桐想，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符合人物设定了。
此时的楚云桐还应处在真假初恋的前半段，认为谢玉言才是令她一见钟情的郎君，对萧夜舟这个未婚夫百般嫌弃，损招频出，想让萧夜舟受不了，主动背上毁约的罪过。然而萧夜舟却百般忍耐，任她作天作地，他自岿然不动。
这点她达成了。
等剧情发展到真假初恋的后半段，楚云桐发现萧夜舟才是她真正的爱人，于是对苏锦书这个女主恨之入骨，使尽一切手段逼她和男主分开。
似乎……也完成了？
这种无心插柳的感觉颇为奇妙，云桐再回头看了一眼账房的方向，听余仞问她新年要怎么过。
今年天子不办宫宴了，毕竟囊中羞涩，对外说国家大难方平百废待兴，不宜奢侈享乐，只在除岁之时登临塔楼与民共乐罢了。
余仞打趣道：“不快点献烟花给天子，也封你个什么总营官？”
云桐笑了声：“我刚把脚下的柴火丢出去，你就上赶着来给我点火。”
“天子真是无意吗，”余仞放慢脚步，闲话似的问她，“先让你这类实力相当，或者自认实力相当的诸侯对路岱产生嫉妒、不忿；后抢着替他排除异己，硬扣黑锅，令小诸侯惶恐担忧；接下来诸侯们就该凑到一起商量对策，这时若有个谋士献策——”
“恐怕路岱有心借口攻伐旁人，大家不如摒弃前嫌，暂且合兵到一处，或可让路岱忌惮，不敢动作。”
云桐接话说下去：“然而他们一动，路岱怎能不知道呢。难道是这些诸侯对他不满，欲要群起攻他来了？”
余仞笑了笑说：“天子新得的这位谋士，风格倒是与朝臣不同。不过小谋大谋，光不光彩，能用就行。”
“你认识这位谋士吗？”
“有些猜测，”余仞说，“也不知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云桐停下脚步，静静盯着余仞。
余仞背后忽得升起一股凉气，直觉下一句话若是令她不高兴，恐怕今日就得交代在这了。
可他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上次他给我的那叠金票其实兑不出几个钱，”余仞试探道，“而且已经花了不少，就当替他偿情债了，你要看账吗。”
云桐眨眨眼睛，反倒困惑地歪了下头。
宁州，雪夜。
将军府的门房睁开惺忪的睡眼，懒懒接过信笺，看清署名便一个激灵，忙喊醒婆子开门，递进内院。
顾夫人其实还没睡，她在和小丫头们剪窗花，听说在京城的长女来信了，微微一愣，忙叫人接进来。
长女一声不吭偷跑去淮州和京城，数月以来，先后只送回了两封信，一封是提前写好的告罪书，另外便是今天送到的这封。其实也没什么内容，只是提前几天送到的新年祝福而已。顾夫人反复看了两遍，又叫婆子出去问门房，没有别的了吗？
确认过只有这封信，顾夫人沉默一会儿，递给婆子叫她收起来。
桃枝不在身边，她请了个长假，过完上元才能回来。顾夫人以为她是尚有亲人在世，去与亲人团圆了，后来听见小丫鬟羡慕的私语才知道，是榆宁有个什么毕业生聚会。一群年轻女孩个比个有钱，竟包了个山庄玩耍，有酒有菜，听说还有一眼温泉。
有平时因不洗手被桃枝训斥过的小丫鬟酸溜溜道：“我才不稀罕，一群家都不要的……有那钱攒着不好吗，添点嫁妆，说不定还有人要。”
其他听不惯这话的笑嘻嘻扎她的心：“你猜榆宁那些年轻英俊的小郎君是要桃枝姐姐还是要你的嫁妆。”
顾夫人路过茶房，偷听了她们争吵，难得没有训诫。
长女长子都不在身边，二子三子随丈夫在仁春历练，四子太年幼，每天睡着的时间比醒着多。
若连这些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听不见，这家里就太安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没错！菜鸡作者终于签约了哈哈哈
不过签约后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研究，比如入v还有评论里大家提到的防盗比例，确实是之前写这么多大家都看过了emmm所以等我再研究研究
（还是先努力存稿
再次感谢大家陪我走到现在！多的就不说了，存稿，加更！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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