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老师开始分批次叫人进办公室。
按成绩高低排序分组，偏科严重的另外拎出来，苏祈一下午忐忑不安，终于在临下课之前被叫到名字，他和张旭好巧不巧地分到了一组。
进办公室前，这人还特别幼稚地抢在苏祈前面进去。
勇叔办公室空空荡荡，其他老师都出去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进门先给递了一张成绩表，苏祈排名靠后，倒数第五，叫家长预定。
可是应该叫谁？
勇叔说的话苏祈没注意听，专心致志地思考这个问题。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倒数的同学挨个叫家长，哪个先到了就哪个进去和勇叔进行友好的会谈。
几个人里，就苏祈没有去打电话。
别人都是往外跑，只有苏祈往褚游面前凑。
苏祈怕被值日老师抓，蹲在褚游桌子下面，缩在褚游腿边。
褚游掀起眼皮看一眼，从抽屉剥开一颗糖，顺手喂他。
“怎么办啊游哥，”苏祈含着糖，腮帮鼓起来：“我打电话给谁？”
难道要打给干妈？
褚游张口，刚要说话，就听见前座李凡压着嗓子用气音道：“老师来了。”
苏祈一瞪眼，头抵着褚游的腿窝成一团。
怂成球。
褚游一顿，面上仍然镇静地握着笔在纸上做题，左手慢慢往下移，按在苏祈的后脖颈温热的软肉上，安抚的一揉。
苏祈怕的要死，根本不敢抬头。
褚游笔尖停了停，老师在门口的五分钟，一道题的答案都没能答出来。
苏祈抬起头，用气音问：“老师走了吗？”
褚游看一眼空空荡荡的教室外面，敛下眼里的笑意，摇了摇头。
哦。
苏祈含着糖，乖乖地趴在褚游脚边上。
等了五分钟，褚游松开搭在苏祈脖子上的手：“走了。”
“今天值日老师也查的太久了。”
苏祈腿都要蹲麻了：“平时我认认真真表现，他就来转一下，今天我走个位，他就待这么久。”
褚游嗯了一声：“家长的事情，我去找老师说吧。”
“你？”
苏祈索性盘着腿坐下，边说话边捶腿。
褚游成绩这么好，他说家长没空老师可能觉得是在搪塞，褚游说老师说不定就相信了。
“那你跟老师说明一下我的情况啊。”
褚游耐着性子：“我的意思是，我当你家长去和老师聊情况。”
“！”
苏祈一急：“你？”
当着褚游的面被老师数落？
未免太丢人了。
“不用你去，放学了在外面等我就好。”
褚游也猜到苏祈肯定不好意思，打算直接找老师私聊，顺带和老师聊聊苏祈之后的补习计划。
之前林一开说找褚游补习还不如找李凡，也不是没有理由。
褚游之前不是没有一对一带过人，可是他从来不知道差生的基础应该怎么提，制定的计划往往也是根据他个人的情况来，拔苗助长，只会打压对方的学习积极性。
晚上补习的时候，苏祈也经常听不懂跟不上，好几次太难了做不到，只能偷偷躲在厕所哭。
褚游反思了一下，想借此机会找老师询问一下，看看自己给苏祈安排的计划是不是有哪里安排的不妥当。
褚游想了一下，把钥匙拿给苏祈。
“你别等了，顺带去找师父弄一把钥匙吧。”
上次两个人闹脾气，他没注意，把苏祈关在门口。
如果苏祈有钥匙，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被他这么一说，苏祈的注意力被钥匙转移了。
苏祈握着钥匙，眼睛亮了亮：“那我在家等你啊。”
褚游起身，准备去老师办公室，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
“吃晚饭之前把作业放书房桌上。”
“……”
苏祈头上扑棱的呆毛顿时失去了活力：“哦。”
晚上八点，苏祈冲了澡出卫生间。
晚饭他靠着点以前买的零嘴充饥，褚游自打进了房间就没再出来。
客厅开着窗户，晚风把窗帘吹得嘭起小鼓包，苏祈端着水站在阳台往下看。
热水腾腾升起的氤氲雾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远处有条小路一直往上延伸至对面的山腰，诸多绿树簇拥之中，竟然巍然立着一座寺庙。
苏祈视线所及都没见着人影，这个点这个天气，连野猫都不乐意出来乱晃。
只有摆在客厅的钟摆滴答滴答的游走，底下的路灯孤单的立着。
他低头打字。
-小狮子：圣诞节那天竟然还要上课。
-不开心大王：这边不过洋节。
-小狮子：不过，圣诞节我和游哥去扮装排队，贼酷。
-不开心大王：你很想去？
-小狮子：是啊，可是他不同意。
-小狮子：叹气jpg
聊天结束，苏祈抬起头来。
家里也太安静了，他还有点不适应。
他跑去敲褚游的门。
“进。”
褚游的声音低低的，还隐隐有些哑。
苏祈推开门，他穿着单薄的睡衣，头发湿乱，开着一盏台灯在阳台写作业。
凑近一点，苏祈闻到了他身上清爽的洗发水味。
褚游房里铺了小块地毯，苏祈盘腿坐下来：“你晚上没吃饭？”
褚游左手伸进口袋里，再抽手时，一包饼干迎面朝苏祈砸过来。
是学校超市45一包的那种饼干，洒满了小糖粒，分量足奶味纯，一包能抵两餐。
褚游只吃了一半，另外一半仔细包好了，落到苏祈手里时还带一点余温。
苏祈撕开外面那层塑料膜，咔嚓咔嚓咬着饼干：“你是不是接了帮人写作业的活儿啊。”
数学试卷褚游在学校已经写完了，刚才他视线扫过的一角又是一张数学试卷。
“嗯。”
褚游笔头在空中晃晃悠悠，手下写的飞快。
他干的多了，还知道调整一下字迹，选择题无所谓，后面的大题尽量潦草一点。
苏祈问：“现在我们还剩多少钱？”
褚游懒得翻，直接把手机丢到毯子上，懒散道：“自己看。”
他的手机没有设密码，苏祈点开，嘴里嘟囔：“都不怕别人看你手机啊？”
“没人看。”
“真好，”苏祈长叹口气：“我妈就老爱翻……”
他骤然顿住，想起来干妈自从离婚之后，就一直忙着赚钱，更何况，褚游一直是散养。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褚游从四年级之后寄宿在学校，在初中之后，更是一直一个人住。
“现在余额还剩70，平均我们每天每个人可以用五块。”
苏祈很自然的把余额的钱算作两个人的，就像他没问褚游为什么自己一个月一千的生活费会被花光，他理所应当的觉得，他来到这里之后，是和褚游两个人一起生活。
重点在一起，而不是两个。
“不到五块。”
褚游手下的笔快速游走于英语细密的行线之间，落下漂亮的花体字母：“过两天，班上还要交班费。”
元旦班上要举办晚会，必然要挥霍一笔不小的经费，之前的班费所剩无几，只能提前叫大家交齐。
“真的假的？”
苏祈吃饼干的速度慢下来，发愁道：“那我们怎么办？”
“你先交，”褚游不太舒服的甩一下头：“下周班会奖励成绩优异和小组积分的奖金，拿到钱了我再交。”
他说完，垂着眼继续飞快的写题。
苏祈无端地想起来班上说的，褚游就是班上的定海神针，他在哪里，哪里就充满了安全感。
他盯着褚游的侧脸。
长直的睫毛打下来，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他还是戴着大框的黑眼睛，端坐着，脊背笔直，抿着嘴唇。
再往下，湿润的发尾坠着一颗水珠。
嗒的一声。
砸在平直深凹的锁骨里。
这种时候，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褚游身上少年脆弱与兀自生长的野蛮个性所碰撞出的独特气质。
苏祈耳朵微微发烫，他没再说下去，从地毯上爬起来，蹭蹭蹭跑到自己房里拿吹风机。
一手拖着长长的黑线，一手握着吹风机的握柄，站在褚游身后：“我帮你吹一下头发。”
话音刚落，吹风机呜呜的声音从褚游背后响起来，柔和的热风扑天盖地席卷了他，苏祈的手很温柔的帮着左右揉散头发。
褚游拒绝的话停在嘴边，眼神一下子软下来。
他难得温顺的垂着头，任由苏祈摆弄。
苏祈的位置很容易就看到摆在褚游面前的三份相同的作业。
高二布置的学习任务远比高一重的多，成绩好如李韩轩，平时也会偶尔提起作业太多，没时间自主复习，褚游一下子接了三份作业，遇到别的班的，作业布置的不同，可能还需要从头到尾重新做。
太辛苦了。
苏祈又想起昨天那个被匆匆挂断的电话。
吹风机筒嗡嗡作响，苏祈匆匆吹干头发，东西都没收，朝门口楼梯间走去。
除去过节对干妈的问候寒暄，这还是他头一次主动打电话过去。
楼梯间窗户紧掩着，坐在阶梯上，仍然有不知何处窜来的风，苏祈呵口气暖手。
“喂？小祈？”
干妈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入耳中，听起来十分疲惫。
说起来，自己也算个外人。
住在她家，还得在休息时间打扰她。
苏祈鼓起勇气：“干妈，我妈妈联系你了吗？”
那头轻轻笑一下：“我前两天去看了你妈，那边一大堆的事要忙，脚都不沾地的……你是有什么话要和妈妈说吗？”
“嗯。”
苏祈坐在空荡的楼梯口，说话还能听见回音，和开了混响的效果器似的。
苏祈朝家门口探头，褚游应该还没出来：“干妈，你帮我跟妈妈说一下，我可以先预支下个月的生活费吗？”
“……生活费？”
张雪依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抱歉啊小祈，我上个月给忙忘了，你妈那边不方便就一起转给我了，我待会儿一起转给褚游，好吗？”
“上个月……忙忘了？”
可褚游不是说已经转给他了吗？
苏祈不知那头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他抱腿坐在楼梯间，感觉脑子乱成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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