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游的手握的很紧，直接中断了苏祈起身的动作。
“放开我。”
苏祈去掰褚游的手指。
“你几岁了？”
褚游语气很稳，音质偏冷，在这个年龄阶段，声音优势使他看上去总比旁人镇静得多。
“还想找人约架？”
褚游一眼看穿他心中在想什么：“你知道何旭在外头认识多少混子吗？”
苏祈知道。
可也正因为知道，这口气他才死活咽不下去。
“他也是我说到的奶奶带大的其中一位，”褚游半蹲下来，仰着头与苏祈对视，语气和缓：“就是因为父母情感上的匮乏，他不能共情大家对父母感情的深刻，才能轻易的说出那些诋毁他人父母的话。”
苏祈没有挣扎，褚游也慢慢放松了手上的力量。
“你之前也说，他们多可怜啊，你又何必跟他计较呢？”
“那天来学校的——”
“是他父母，那天他们正从民政局出来。”
褚游眸色很深，他说：“办离婚。”
苏祈明白他的意思，但不想转过这个弯来：“那也不是他骂人的理由。”
苏祈用力眨眼，有些委屈：“恶意辱骂别人是犯法的！”
褚游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看着苏祈一本正经气鼓鼓的样子，有点好笑，又很快收住：“那你告他。”
苏祈摇头，他犹豫一下，小声跟褚游说：“我有点想哭，又怕丢人。”
褚游偏头笑一下，拉着他出教室。
等褚游带着他上了音乐教室，又从里面落上锁。
沉闷的空气中，褚游说：“哭吧。”
“……又不想哭了。”
苏祈走这么一路，眼泪都被风吹干了。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爸爸？”
苏祈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崇拜的人。”
与褚游截然相反，他生活在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
他的爸爸是一名俄语教师，妈妈则经营着几家超市，从小，他的家庭都是妈妈工作赚钱，爸爸在家陪他。
苏爸是个很开明的人，特别热爱中国的文化，从小就爱和苏祈讲大道理，还时不时灌输些自己最近的心得感悟，什么男人不会炒菜，就娶不到好老婆，会撒娇的男人最好命。
苏祈有段时间被学校的人勒索，还经常挨打，每天回家都哭，又不敢告诉父母，也是苏爸察觉到不对劲，偷偷摸摸跟在他后面，帮他主持公道，还告诉了老师，那几个人从此之后就再也不敢欺负他。
他这样崇拜着自己的父亲，很长一段时间，苏爸都是苏祈的偶像。所以听到何旭侮辱他时，苏祈才会气成这样。
“吵架的时候，骂父母真是最不礼貌的行为了。”苏祈说着，又有点想哭。
他低头摸了一下眼睛：“我爸爸妈妈养我多不容易啊，还得因为我被别人骂。”
褚游坐在课桌上，一只腿随意的架在支架上，高了苏祈大半个头。
他一抬手，轻易将苏祈揽进怀里。
这一次，苏祈的脸埋在他的颈窝，总算没被头发挠地发痒。
褚游还没松口气，又感觉到颈部一阵温热。
苏祈哭了。
这个认知让他顿时僵直了身子。
他不太熟练的，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
“游哥，”苏祈哽咽着，小声说：“我想苏爸苏妈了。”
褚游悬在空中的手指轻微一颤。
他很轻的将手握住苏祈的后脖颈，上下摩挲着，微微叹了口气。
远离父母与家乡的人，在外面受了委屈，怎么可能不想家呢？
他垂下眼，握住苏祈后颈的手逐渐收紧了力道。
两个人靠的很近，甚至他只要一侧头，就能碰到苏祈温热的，漂亮突出的一截颈骨，苏祈全心依赖着他，哭的一颤一颤，脆弱到他一碰就能碎掉了。
褚游眼神暗了暗，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唇，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甚至第一次后悔当了这个班长，做出刚才看似公正的裁决。
他也有想要偏袒的私心了。
平安夜，没下雨没刮风，正好适合干坏事。
这天周二，班上已经无声涌动着圣诞的气息，中午点歌时不知是谁拨了热线，点首《jinglebells》
在耳熟能详的铃儿叮当响欢快音乐里，大家一下坐不住，午休前热火朝天讨论着圣诞的安排。
苏祈和褚游今天晚上要去湘寒桥上摆摊。
时间过的很快，明明刚来那天，他还在那座桥上开过裤子。
“李凡，”苏祈隔着两排人叫他一声：“那个针你奶奶穿好没啊？”
都十几天了，他那裤子晾衣柜都快起灰了。
“什么针？”
李凡一脸莫名，就听后座褚游接了话：“给我了，回家拿给你。”
“哦。”
苏祈又扭过头去写作业，晚上要摆摊，他只能在学校把作业给写了。
褚游带了他这么久，正确率上来了不少，写作业的时间也因为写题思路的改变大大减少。
“我给你了什么针？”
李凡拧着眉，单薄的眼皮里写满了探究：“我怎么不知道？”
纸包被褚游丢过来。
用两层餐巾纸细致包着，里头一截黑线，一根银针，口子又细又窄，看久了容易斗鸡眼。
“穿一下。”
“你这是求人的语气么？”
李凡一昂下巴。
“是。”
褚游眼神很平静：“求求你，帮帮忙。”
“……”
李凡对着这张死人脸毫无成就感，反而有种欠了人家钱的错觉。
他捻起线，拇指食指并拢搓两下，左手拿针右手穿线，这活得有耐心，他从小帮他奶奶穿，都弄出经验来了。
针线分出的一缕细丝先过针眼，手得稳，一抖线准出不来，另外一只手赶紧牵着细丝一拽，黑线如长龙，轻易窜进细小的孔眼里，稳稳当当牵住银针。
“手艺活儿，一脉单传，一般人可弄不进。”
李凡嘚瑟抖腿，还想发表几句经验之谈，手被人一掐：“谢了。”
话音还没落，针线全不见了。
褚游两三下把针一包，丢书包里。
用完就丢，真不要脸。
李凡对于褚游这种利用兄弟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
下一秒，从天而降一份笔记。
霍，还是物理。
翻两页，花里胡哨两个大字——褚游。
李凡喜笑颜开：“有事儿以后多找我哈。”
物理甘姐每个月初都得检查课堂笔记，课上要求的知识点一个不准少，李凡熬不住，上课老爱犯困，每个月爷爷爸爸的追着要褚游借笔记给他瞧瞧。
今天稀奇，穿针换笔记，买卖不亏。
褚游一抬头：“你多高？”
“178，算我180吧。”
李凡以为褚游在统计什么，他视力好，看见褚游写了串号码。
这是干嘛？
他也不敢问，欢天喜地地抄笔记。
晚上风大，桥上多的是小摊位。
这边暂时和城管达成和解，平时不会有人来，特殊节日来了也都扎堆靠边摆，尽量不占通道影响秩序。
褚游和苏祈吃过饭就出门来，结果还是晚了一点，人多的位置都被抢了，放眼过去，到处是卖玫瑰苹果鲜花的。
竟然还有套圈和打枪，在河岸边，苏祈上次躲的那颗大树脚下。
摆地摊。
多新奇的体验。
苏祈期待了好几天。
他跺跺脚，来之前特地买了一大包暖宝宝，肚子后背各贴一片，现在发热，烫的厉害，脚底下偏偏被冻得没知觉，一寒一热，两级反转，真后悔脚下没贴。
他拎着折叠板凳，褚游在两个人面前立小箱子和价位牌。
苏祈不知道他哪里打印的照片，李凡林一开都有，大头照，彩印，一个半人高的牌子插在面前，李凡咧嘴笑，清秀又阳光一个小帅哥，林一开那个精致的多，穿着棒球服，桃花眼熠熠生辉。
“搞应援啊？”
苏祈一抬头，被李凡大头照笑的头皮发麻。
“搞姻缘。”
褚游掏出来个暖手袋。
苏祈傻眼了：“你这暖手袋？”
“隔壁拿的。”
褚游一指。
苏祈跟着看过去。
两人左手边是些唱歌的，应该是大学生，拉着麦，背着吉他，自带音箱，后头还有电子琴，两三个人，轮番上阵。
再过去一个摊位，是卖暖手袋的，眯眯眼很眼熟，再往旁边看一下，卖平安果，拄着拐杖，笑起来弥勒佛似的。
“我靠，”苏祈惊叹：“李凡和弥勒佛？”
“你们组团呢？”
褚游没回他，看过来，皱了皱眉：“脏话哪儿学的？”
苏祈捂着嘴，心虚地看着褚游笑笑。
背地里偷摸着打字跟不开心大王疯狂吐槽。
褚游两手插进暖手袋里，坐在自带的小椅子上，眼睛底下布着淡淡的青黑。
这几天作业多，他每天晚上辅导苏祈写题到很晚，一直没睡好，趁着这点时间养养神。
口袋手机一震，他点开：
-小狮子：游哥越管越严了，小狮子在家里闻不到自由新鲜的空气。
褚游朝苏祈瞥了一眼，对方正拖着下巴等消息，脸上一点婴儿肥嘟起来。
-不开心大王：……这也叫严？
苏祈看了消息，眉毛一挑，皱着鼻子发消息。
-小狮子：你不知道，他连说话都要管我，跟封建腐朽的大家长没差。
-小狮子：刚开始见面明明特别有个性特高冷的，后面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越来越像我爸。
褚游本来看他这副表情还觉得生动可爱，一低头读着对方弹出来的信息，气的狠狠磨了一下后槽牙。
-不开心大王：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不开心大王：微笑jpg
苏祈刚吐槽完褚游，一抬头，褚游冷着脸，热烈的活动氛围里，就属他这一块儿低气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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