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音佳睁眼，异物感已经消失，眼睫因湿润变得黏乎，不由得多眨了几次眼。
“是什么？”她问。
影院幽□□光下，女生眼里还有未散的水雾，可能是环境造成的错觉，竟然透出点茫然。
姜楷枫垂落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捻了捻。
“睫毛。”他笑了下，视线却移开，“进去吧，等下错过了。”
回到影厅，两人摸黑回到座位上。陈音佳隐约听见楚世溪男朋友问他们怎么了，但没听清姜楷枫的回答。
厅映完还有主创团队出场互动，最后散场已是五点多。
几人出来时商量着去哪儿吃饭。
影院大厅里人群来往，站在柱子边的高挑身影很靓丽。
陈音佳正跟楚世溪说着话，抬眼看见那人，快步走过去。
“娴姐。”
金娴不意外会看见她，朝她身后看了眼。
“你朋友？”
“嗯，我们准备去吃饭。娴姐你在等人吗？”
“等几个老朋友。”
跟她说着话，金娴的视线却越过了陈音佳，看向她身后的位置，眯了眯眼，不太确定地道：“孙逸飞？”
最后面的孙逸飞沉默两秒，往前走了几步：“……嗯。”
“看来没认错。好久不见。”金娴轻笑了下，目光落在姜楷枫身上，“你是那个跟他一起住的同学？”
姜楷枫点头，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顿了顿，最后跟着陈音佳叫：“娴姐。”
陈音佳眨了眨眼：“你们认识？”
“算是吧，以前住一栋楼。”金娴想起什么，视线在姜楷枫和陈音佳之间打了个转，最后看向姜楷枫，笑着问，“你当时说画画特别好的女生，不会就是音佳吧？”
……
“那是金娴诶，佳佳是业内人我知道，姜楷枫你怎么也认识？”楚世溪问。
商场海底捞门口，几人坐在等待区聊天，楚世溪男朋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号码牌。
“高中我和孙逸飞在外面住，当时跟她是上下楼，打过几次招呼。”
姜楷枫坐在白色塑料椅上，长腿伸了伸。
事实上，他直到刚刚才知道那是金娴。
楚世溪眼睛转了转，问了个别的：“那孙逸飞怎么回事？”
问起这个，原本沉默的陈音佳也抬起头。
倒不是别的原因，孙逸飞说有事单独跟金娴聊，让他们先走，结果到这会还没来，怎么看都很奇怪。
姜楷枫往后面椅背上一靠：“可能他们多打过几次招呼？”
楚世溪：“……啊？”
她还想继续问，但正好刚刚点的几杯奶茶提示取餐，她起身去楼下奶茶店，旁边男朋友也跟了上去。
这张小桌子边只剩陈音佳和姜楷枫，两人谁各怀心思，谁也没先开口。
陈音佳纠结一会，想了想措辞，最后还是直白地问。
“你以前跟娴姐提过我？”
姜楷枫垂下眼看手机，语气松散：“不太记得了，应该说过。”
不管是语气还是动作，他都透出一种‘不记得，不想聊’的暗示。
尽管有些在意，但他这个态度叫陈音佳不好多问，她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又拆了一包小零食。
听见声音，姜楷枫抬头：“你别吃零食就吃饱了。”
陈音佳正被他刚刚那话堵得不高兴：“那不正好省钱了么。”
姜楷枫听笑了：“想什么呢？我们平摊，你不吃还出钱，是赚了还是亏了？”
反应过来，陈音佳默了默，抓起另一包往他身上扔。
姜楷枫接住，察觉她情绪不太好，有些后悔刚刚态度太生硬，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好笑道：“干嘛，生气了。”
陈音佳下意识恼怒地想反驳，却很快意识到，自己这不就是在跟小孩儿一样置气么。
因为人家不记得曾经的事而生气。
年少的喜欢可爱且真挚，所以陈音佳从来不否认对姜楷枫有过这份喜欢。那是她记忆里很耀眼的男生，高中的陈音佳和他相处过，会喜欢上他，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现在听别人提起，她也很想知道高中的陈音佳——当初那个喜欢姜楷枫的陈音佳——在高中的姜楷枫眼里是什么样子。
但姜楷枫不是陈音佳，他也不知道曾经的陈音佳对曾经的姜楷枫怀着喜欢，所以记不住六年前说过的某句话，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陈音佳沉默片刻，理智回笼，也冷静下来。
“没什么，抱歉。”
姜楷枫一愣：“道歉做什么……”
他这下是真的后悔了，那个问题有很多办法可以搪塞过去，但他可能选了让陈音佳最不舒服的一种。
“哥哥姐姐。”
一道稚嫩的女童声音传来。
两人一愣，只见一个刚到桌子高度的小女孩站在他们边上。大概是因为陈音佳气质更亲和，小孩嘴上喊着哥哥姐姐，实际上却仰着小脸看向陈音佳。
对面那桌有对夫妇正在看过来，应该是小姑娘的父母。
陈音佳垂眸，柔下声音问她：“怎么了？”
小女孩儿眼睛亮亮的，声音软糯：“我想吃妙脆角，但是我们那桌没有了，我可以用棒棒糖跟姐姐换吗？”
她原本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一手握着一根棒棒糖，向陈音佳摊开。
“可以呀。”
陈音佳莞尔，正想给她找，余光却见姜楷枫俯身。
他将她刚刚丢过去的那包在小姑娘面前晃了晃，陈音佳才注意到那就是妙脆角。
“你拿了两根棒棒糖，是给我们两个的吗？”
姜楷枫手臂撑在腿上，跟她保持着平视，银质项链从宽松的领口里掉出来，摆动中闪着光。
小女孩乖巧地点头。
姜楷枫声音带笑，语速放慢了些：“但是这里只有一包妙脆角了，跟你换两个棒棒糖，你会不会不高兴？”
陈音佳在桌上扫了一眼，确实没有妙脆角了，只有两包炒米。
小女孩眨了眨眼：“为什么不高兴？你们有两个人，吃两根棒棒糖，我只有一个人，吃一包妙脆角。”
这个逻辑很有意思，陈音佳和姜楷枫听得都笑了。
姜楷枫不再逗她，把手上那包给她，也从她手里拿了棒棒糖放在桌上。
“你等我一下。”
说完，他起身去海底捞里面找服务员。
女孩水润的大眼睛看着陈音佳：“为什么要等哥哥？”
大概猜到他是去干什么，陈音佳轻笑：“等他给你的爸爸妈妈拿妙脆角。”
没一会，姜楷枫端着盘小零食回来了。
他本来就肩宽腿长的，手上还端了一整盘零食穿过等待区的人群，吸引了不少目光。
将盘子往桌上一放，姜楷枫挑了几包妙脆角放进小女孩怀里。
女孩笑成一朵花，说谢谢哥哥姐姐，欢天喜地回爸爸妈妈那儿了。
跟那对夫妇相视笑了笑，陈音佳收回目光，看着占满桌子的小包零食。
她问：“你拿这么多做什么？”
“不是你吃吗。”
姜楷枫看向她，突然笑了。笑容有点邪气，说的话很中二。
“来，这是朕给你抢来的江山，随便吃。”
-
回到家已经快九点。
陈音佳换好睡衣，从冰箱里拿出装车厘子的果盆，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给金娴打电话。
两人聊了半天工作，敲定一些上色细节。
合上手里平板，陈音佳默了一会，还是遵从内心开口。
“娴姐，你下午说姜楷枫跟你提过我画画很好。”
“啊，对。”金娴笑了下，“其实我印象还挺深刻的。”
“诶？”
金娴回忆道：“我跟小姜说过的话不多，只有那次知道我是从事漫画行业的时候，他说有个认识的女生画画很棒，以后也想从事漫画行业。”
“我当时正在职业低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他说，千万别从事这行，谁入行谁傻叉。”
“没想到他还挺认真。他说，那个女生跟他说过，漫画行业的人都是天真勇敢的，因为只能用热爱去拼，是最赤诚的人。”
陈音佳看着怀里深红的车厘子，很慢地眨了下眼。
金娴哼笑一声：“我当时想，能说出这种又酸又文的话，不愧是个小姑娘。”她顿了顿，“不过确实让当时的我有了坚持的想法。”
“今天看见你们，正好想起这件事，我感觉这话很像你能说出来的。”
最后这句话带着点调侃。
“嗯。”陈音佳应着，吃了颗车厘子，“是我说的。”
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漫开。
她突然想起，高一那年，临近高考时，大家给高三的学长学姐喊楼。
大课间的人声鼎沸里，她跟姜楷枫都没有趴在栏杆边凑热闹，而是站在班门口看着，一人杵着一边门，像两个没站没站相的门神。
那时她困扰于转班的事，看了半天，突然开口。
“我想去艺术班。”
染着蓝发的男生很诧异，低头看她：“你认真的？”
陈音佳点头：“我想画画，画漫画。”
姜楷枫向来是随性所欲的：“行啊，那就画画，想干什么就去干。”
“真的吗？”陈音佳抬头看他。
她那时因为转班的事情，跟妈妈聊崩过好几次，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太任性。
大概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姜楷枫有些莫名，却依然笑道：“真的。”
深蓝色的头发被阳光打上一圈亮色，像是流光划过，让他看起来有很强的少年气，却也张扬不驯。
他玩笑道：“以后你要是成为知名漫画家了，我是不是算你的老粉？”
当时的陈音佳笑道：“好啊，那你等着吧，肯定会有这一天。”
年少时的话充满了真诚，却总是说得很轻易，也因此格外容易被忘记。
时间会带走很多东西，不管是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
陈音佳想，虽然以前说的很多话都被忘记，但是如果对方记住过、给金娴转述过的话……
那是不是可以说明，曾经的陈音佳在曾经的姜楷枫心里，应该也是个不错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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